“哼,倒像她的作风。挟持人质,可比在沼泽里撵鳄鱼赚钱多了。奥维利亚大公不好说,咱们帝国的公主,吃的饭可都是金子做的哩。”梅伊清了清喉咙,话锋一转,“事情只怕更糟。你坦白告诉我,眼下护送奥维利亚长公主返回洛德赛仍旧是你的第一要务对不?绝不可能陪他们玩什么猎人打僵尸的游戏。”梅伊蓝绿的眼珠微微转动,打量克莉斯。
“我看上去像在玩游戏?”
“自打遭遇尸潮,你就变得奇怪。”
奇怪?当然。要是你惯用的武器像条半僵的蟒蛇一样在你背上不时颤动,要是你能领会古老城墙低吟的话语,要是你能突然使出从未修习过的古怪剑技,要是你的眼前也幻象不断,过去与未来交替重叠,熟悉的,陌生的人影晃来晃去,你也会变得奇怪。
“想说什么?”克莉斯转过身,好教剑鞘撞上城墙,给不安分的巨剑一点小小的教训。
“想让你严词拒绝她天真的想法。她想趁机脱离帝国,我看得出来。而您,我想请您以骑士的名誉起誓,绝不会为美色背叛您的祖国。如果您还记得半天之前的光景——干尸组成的大军,像模像样的锋线,冲击城门的重型武器,顶替战车的长毛象,他们甚至还有投石车!这些东西若真组成军队在大陆上游荡……即便对于帝国,也是一场恶战。”梅伊沉重叹息。“这个时候,不要再节外生枝。况且殿下的命令是尽力保住她的性命。您从蒙塔战场上凯旋而归,没有获得与之匹配的荣誉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是时候再次为祖国整装出发了,有殿下在,您会得到想要的,相信我。”
我的祖国?我想要的?克莉斯眯起眼睛,阳光穿透淡薄的云层,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沙色的古老广场上,软轿的丝绸顶棚反射出温暖的橙色晖光。我从来只是想要他们承认我是母亲的女儿,是个名誉的,了不起的帝国人。
帝国人。克莉斯偷偷咬起牙。
“当然,我应该忠于我的族群,我发誓永不背叛故土。”被请进空堡主塔大厅的时候,誓言仍在体内回荡。克莉斯站在伊莎贝拉左侧,与两位银狮一同负责她的安危。诺拉是被鲁鲁尔从城墙边拖来的。她声称让堡垒得以漂浮的是失传已久的秘法建筑技术,趴在墙根不肯离开。这次鲁鲁尔该听她的,大难将至,难得有人愿意将才智用在适宜的地方,拎她来听新领主训话,岂不是满腔的热情被浇了泔水。
“您的整座宫殿都是秘法!”不待象牙宝座上的梵妮发言,诺拉率先开口。她兴奋的余音在高擎的拱顶之间袅袅回荡,惹得砖石间栖身的黑鸟拍响翅膀,亮出它们金色的翅斑。那些十余米高的圆顶原本涂满金漆,而今金箔大多脱落,露出褐红的龟壳状内里。灰白的鸟粪将之糟蹋得一塌糊涂,其上残缺的图案隐藏在层层污垢之下。克莉斯竭力分辨,她瞧见一只游隼展开灰麻的羽翼,自一片胡杨林上掠过,它的周围是大片遗失的金箔。孤单的骆驼从一大块干涸的鸟粪里探出头,它的长脖子上拉起的绳索意味着它原本拥有许多同伴,而今驼铃稀疏,骆驼伸长脖子,用它仅剩的半只眼睛望向水晶座上的主人,形容愁苦。
梵妮端坐在高靠背水晶椅上,若是早知她家境殷实,就不瞎操什么绑架的心了。水晶椅由整块晶石打造,半透明的椅身内,紫红的晶状体组合成长羽的模样,沿着座椅边缘连缀成线,其上华光流转,如有生命。身着及地纱裙的侍女立在座椅背后,留有一模一样的乌黑齐耳短发。沼泽腹地,缺砖掉漆的砂石城堡内所有的金子都塞进了主堡大厅内。不止列席的贵族,就连领主侍女的眼影里也混有金粉,她们手持的长柄鸵毛扇同样饰以金漆,半日以前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赏金猎人也换了行头。她那套皮短裙高筒凉鞋的装束业已剥去,绿黄相间的条纹裙服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长裙的材质介于丝绸与薄纱之间,单薄处显出主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听闻诺拉的发言,梵妮抬起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喇叭形的袖口垂下,露出袖口周围镶嵌的泪滴形孔雀石。
“只要学士愿意,可以一直住下来研究。不过话说在前头,您瞧这宫殿,穷得没钱可修。虽然学士身价不菲,我可是一个大子儿也摸不出来了。”
摸不出来了——不出来了——
梵妮首次坐上高位,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洪亮。她的余音在拱顶与梁柱之间不断传递,领主反复强调的贫穷落在座下陪臣,列位的贵族长老耳里。不少人面露尴尬,同时极力掩饰,最后落得不伦不类。
“陛下——”好嘛,地下金字塔的主人尚未查清,这里又多出一位陛下。“空堡建筑源自久远的先贤年代——也就是帝国人所谓的灾变纪以前——保留建筑的原本形貌是为了表达对伟大先祖以及我们安塔人悠久历史的缅怀与崇敬,怎能称作贫穷呢——”嗓音雌雄莫辨的橘皮老者扶正头上月白的高筒帽。他银灰的绸帽子正中绣有一枚半金半赤的月亮,看得克莉斯腹中脏话泉涌。
空堡当然不穷,贫穷都被你吃进肚子里去了吧。瞧那肚腩,能装下一个花斑!直到此时,克莉斯方才意识到花斑不在。她向身后投去匆匆一瞥,鲁鲁尔神情木然地站在诺拉旁边,丝毫看不出急切。
“要是以为我坐上石头椅子,就会任凭摆布,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赫伯尔。受邀前来的诸位也没功夫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