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明白你的鸟头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行了行了,能不能别哭了,算我请你收拾一下你自己,好吗。瞧瞧你这样子,丑死了,断臂街上满身跳蚤的老太婆也不可能看上你的。”
“那么——”艾丽西娅开口,响亮的抽噎打断她的话。绯娜翻个白眼,眼神不知搁到哪里才好。她索性望向大床顶棚,乌黑的立柱将幔帐绷紧,宝蓝的缎面上,金线绣成的雌狮张开利爪,扑向幼鹿。它是最强健的猛兽,你可以杀死它,但永不可能收服它。
“看着我——”艾丽西娅抽噎着扳过绯娜的脸,绯娜扬起手,想抽她一记耳光,只是她脸上实在狼狈,让人无处下手。先前与妮娜的争斗中,她的颧骨受了伤,眼下业已红肿起来,嘴角也被抓破,碎皮挂在伤口上,教人瞧得难受。
“我不是正看着吗?你以为自己是军图还是绝世宝剑,我凭什么——”
“你喜欢过我吗?自从我夺下冠军,你在众人面前与我同乘马车以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你的心里,有没有哪一天,哪一分钟,哪一次呼吸是想着我的?”
绯娜嘴唇蠕动,口腔中的舌头挺起又躺下,最后只是无力地为她润湿了嘴唇。卧室眨眼间安静下来,绯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像刚从战马上跳下来。她看见艾丽西娅深深吸气,脖颈上皮肤塌陷,露出隆起的筋肉。窗外的虫鸣一声大过一声,不知是哪只该死的乌鸦,入夜了还不睡觉,扑扇着翅膀,大叫着“哇喔——哇喔——”
“哼,你害怕了。威尔普斯家的女儿,骄傲的狮子,竟然回答不了小小鸟儿的问题。”
“我,我,我是帝国的公主,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可能属于任何人,我效命于——”
不等绯娜说完,艾丽西娅粗鲁地转身离去。她翻下床,抬起袖管抹去眼泪,沉默地绕过殿下宽大的四柱幔帐卧床,拉开房门,没有回头望上一眼。绯娜独自卧床,她偏转脑袋,目睹艾丽西娅披风暗红的残影消失在门后。乌鸦仍在猛扇翅膀,虫鸣聒噪得令她心烦。外间的琼琦发出低呼声,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想来不甘心的妮娜企图偷袭冠军,却被对方反手摔倒在地。
哼,挺精神的嘛。绯娜滑进灰蓝的丝绸里。她拉起凉薄的绸被盖住头脸,将纷扰隔绝在外。我贵为帝国公主,大陆上虽有千万人,却无一人能够反抗我。本殿下怎么可能向区区爵士赔礼道歉?被窝里的绯娜抱住自己,恨恨地想。她该好好反省,倾慕的我人多到数不过来,我只要勾勾手指,他们就能塞爆夏宫。至于她,既然敢摔我的门,就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少了她一个,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什么也不缺少。
绯娜蜷起腿,侧卧在床。红的月光透过蓝被,投下吊诡的紫红阴影。夜风纤细的长指抚弄丝绸,薄被颤抖,投下波光。绯娜抱住膝盖,用力睁大眼。一个女人的离去算什么,我已经……不,我不会睡着,我不想进入那个梦里。我很强,我很强,我什么也不缺少。
第179章道路
长厅的喧嚣熔化沼泽清冷的夜晚。长桌上,脆皮烤鸡热气腾腾,挤在大盘手抓饭,炖青蛙与表皮焦黄的烤蔬菜之间。麦色皮肤,颧骨高耸的侍女身着低胸纱裙,笑意盈盈将一整盘鱼派笃地放到克莉斯面前。长手长脚的侍从为她切开鸽肉,可她喉咙里直泛酸。“不,谢谢,我饱了。”她摆手,黄衣侍从俯下身,笑着问她:“烤猪蹄?您可真是位行家,丹顿师傅的烤猪蹄,可有整整两代人的名声哩!”克莉斯试图辩解,拨弦声,吹笛声与空堡贵族阴湿的低笑让她打消了念头。她点头,侍从躬身,微笑着转身离去,为他撑到人去寻那有名的烤猪蹄去了。长桌旁,歌手踩上木椅,合着根本听不见的乐曲,高声歌唱:英勇的塔拉斯唷,他扭转铁枪,驯服青龙。
忠诚的塔拉斯哟,歌手为他献唱,姑娘与鲜花都向他聚拢。
克莉斯从没听过这首古怪的曲子,也不记得有任何一位屠龙英雄叫做塔拉斯的。恭贺新君凯旋的晚宴上,歌手不太可能唱自己蹩脚的新歌,极有可能真有这么一位塔拉斯,杀死魔龙之后凯旋而归。他活蹦乱跳的年代一定够久远,远超过灾变纪,在某个没有秘法也没有纸张的黑暗年代,就像这座浮空的城堡一样。
克莉斯垂下头,脚边是长条的透明水晶地板,其内饰满金沙。金粒被堆叠成沙丘的模样,指节大小的人儿矗立沙丘之间,他们或骑或牵着骆驼,带领颀长的商队,穿越在漫漫黄沙之间。靠近长厅大门的末等席位方向,地板中的雕塑被部分损毁。修补匠既找不到金粒,也没真正的黄沙可用,只得捏出雕塑,挥舞画笔涂抹了事。
这座城堡从前矗立在沙漠中,守住方圆数百里间唯一的绿洲。往来的贸易成就了她的富庶,直到商队,黄金与过往的荣耀一同沉没在腥湿的泥沼之中。
切,无稽之谈。什么时候随便编几首曲子,就能骗过学士了?亏我还以为学士的脑瓜跟帝国的银币一样,不管走到大陆的哪里都好使。宴席开始之前,梅伊找到机会,对梵妮介绍的空堡历史大发牢骚。诺拉倒很兴奋,她常说秘法的伟大在于坦然面对自己的无知,如今正是实践的绝好机会。伊莎贝拉嘴上不说,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