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仍在进行,伊莎贝拉耳闻绯娜的决定,心里想的全是自己的事。自从月圆之夜的噩梦以来,每一次她试图靠近克莉斯所在的地方,命运的大手就将她推得更远。数月以来,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如此替自己打气,只有这样,才能令她鼓起勇气,度过又一个与她的骑士分离的白天和夜晚。而绯娜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包揽下安顿这种人马加起来不超过五十的小贵族的工作的时候,绯娜却派出了雷娅爵士。“领我们的客人去骑士塔歇脚,安顿好他们的陪臣和雇佣兵。”绯娜示意雷娅立刻离开,待会议室大门关闭,皇帝自己也手按扶手,站起身来。狮子艾尔莎见状,也站了起来,弓起背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跟我去书房,有位贵客想必你会很有兴趣。我答应过,为你赦免克莉斯爵士,虽然你憋着不提,皇帝也不会忘记她的承诺。”绯娜说完,转身离去,缀有金线刺绣的华丽蓝丝披风在伊莎贝拉眼前舞出一片绚丽的光影,令她眼花缭乱,站起的时候手掌没能握住扶手,险些当场与地板亲吻。
第254章叛乱(一)
我应该怎么办?伊莎贝拉双手互握,十根手指紧扣在一起。指间的汗水散发出臭味,束起来的马尾贴在脖子上,让那块地方变得更加僵硬。会面地点设饧涞幕嵛钐中,与绯娜日常办公的书房以立柱装饰的拱门相隔,缀有金黄流苏的皇室蓝窗帘长及地面,天鹅绒面料的扶手椅只拿出来三把,相对而设,其余的则与仆人们一起,紧贴墙壁,缩在远离座位的角落,听候主人差遣。扶手椅围绕的茶几上,照例摆放了帝国人会见宾客时必备的酒精饮料。明明已经入秋,暑热却仍未散去,为皇帝和她的奥维利亚使节准备的是冰镇小麦啤酒,女仆躬身替干渴的皇帝斟满空杯,贴心地让啤酒紧贴着牛角杯壁淌下,以便牛角杯尽可能多地被啤酒占据,而非无用的泡沫。招待拉里萨大学士的则是学士们惯饮的薄荷柠檬汁,为了解暑,水壶内加了冰块。拉里萨大学士端起骨瓷杯浅呷了一口,稍微沾湿干涩的嘴唇之后,便将杯子搁置,不再触碰,面朝皇帝说个没完。
她是故意的,假装我不存在。我当初的言行令她气到今日?还是她心中愧疚,难以面对我?早知如此,不如把母亲的吊坠挂在衬衣外面,让她第一眼就能瞅见。伊莎贝拉这样想,浑身却僵得发疼,连动动脚趾头也成了奢侈。自从见到拉里萨大学士的脸,她便成了一具木偶,木讷地跟在绯娜背后,硬邦邦地坐下,其间甚至笨手笨脚,踩到艾尔莎的尾巴。雌狮低吼着抱怨,回头瞪了好几眼,而伊莎贝拉的脸麻木得不属于自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绯娜在笑我,瞧她勾起的嘴角。拉里萨大学士也在偷瞄我,在她眼里,我大概还是那个被囚禁在蓝宫里,手足无措的小女孩罢。那么你快可怜可怜她,告诉她实情。假使视线有温度,那么伊莎贝拉的目光早已将拉里萨大学士的兜帽长袍烧出两个乌黑的窟窿,可惜她只能捏着手干瞪眼。皇帝和大学士全都把她当作一个有意思的摆设,一边观赏她的表演,一边只顾谈论自己关心的那点事。
“如您所知,眼下虽然许多贵族投靠了伪后,但其中大多数,皆因主人被扣留在洛德赛,不得已而为之。我设法回了一趟老家,迪安家族对于安柯公爵与其长子艾利克斯爵士被软禁在洛德赛一事深感不安。只要危险解除,迪安家族将立刻宣誓,向陛下效忠。”拉里萨大学士掏出袖管里的信封,倾斜上身,为皇帝双手奉上,信封上的火漆章正是迪安家族的鸢盾菊花。神官们袭击双子塔之后,学士们不得不隐匿行踪,向西逃亡。拉里萨大学士与近日以来伊莎贝拉接待过的其他学士一样,未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学士长袍,改穿素人服饰。眼前的大学士打了一副灰扑扑的绑腿,其上沾满泥灰,露在草鞋外面的脚趾开裂长茧,就连肤色,也比印象中深了许多。这让她辗转大陆,联络各大贵族的说辞可信度极高。
绯娜接过信,侍从立刻奉上拆信刀。她将刀锋探入火漆章底下,尚未瞧信,便说出“当前局势下,迪安家族的忠诚尤为可贵”的场面话。她的狮子窝在扶手椅下,头枕前爪,看似假寐,实则警惕打量眼前的贵客。得到陛下口头赞许,拉里萨大学士顿时精神大振,猛拍绯娜马屁。绯娜佯装不知,伊莎贝拉却再也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