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既然心里已看中了林杏,当日送走王熙凤,便和薛蟠细细说了这事。
薛蟠忙活了半年,家里各项事才摸到些头绪,家里几年的帐才对完,该分化谁拉拢谁才列出个单子,还没开始干,正是忙活的时候儿。
他听见薛姨妈说是位年轻举人的妹妹,生得清秀,性子平和安顺,心下觉得不错,便答应薛姨妈去相看。
薛姨妈便又请王熙凤做了大媒,带上薛蟠往林府去相看林杏。
陈嬷嬷已经唱过一遍黑脸,不好再往林满卫氏处去嘱咐他们怎么说话行事。
而林明白霜说起来和他们沾着亲,薛家拜帖一送过来,白霜就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和林明一起过去,足足嘱咐了他们一日,好歹没叫相看的时候掉链子。
薛姨妈薛蟠虽知道他们两口子不着调,但看他们大面儿上行事倒还有些章法,再看林昌这举人哥哥也一表人才,十分知礼,也就假做没看见林满卫氏眼中的谄媚讨好之意。
而林杏江南女子,温婉秀气,软步款款,说话细声细气,虽则样貌不是极好,却生得恰是薛蟠最爱的那等模样,因此薛蟠心中颇为中意。
薛蟠前几年本还有些痴肥,在四川摔打了两年也尽数减下,往那里一站,端地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让林杏差点儿看住了。
再者这是明二嫂子帮她找来的好姻缘,林杏本就先存着三分中意,薛家太太又拉着她的手说话,十分和蔼慈爱,叫林杏心里越发心喜。
林满两口子更不用说,知道薛家是皇商大户人家,家中极富这一项,心里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位在宫里做赞善的姑娘,薛家太太这么慈和,薛家公子又这么一表人才,在他们看来,这真是一门顶顶好的婚事了。
双方家长孩子都算满意,只有林昌一个心里有着疑虑,这薛家真这么好,什么官家闺秀说不着,为什么非要来和杏儿说亲?
但现在双方长辈在此,林昌不好说话,只好憋在心里。
等薛家人走了,陈嬷嬷林明白霜也各自回屋,林昌方说了心中疑问,和林满卫氏道:“这门婚事来得太快,总还得商量商量,外头打听打听他家为好。”
这些日子林满卫氏催逼林昌去和陈嬷嬷几个求情,林昌只不去,忙忙碌碌的使人收拾东西,预备搬出府去。
林满卫氏使唤儿子使唤不动,跌了他们做爹娘的颜面,心里早对林昌生了许多不满。
见今日这么好的大喜事,林昌还说东说西,林满总算找着机会,斥他道:“全家人都高兴,就你一个唱反调的!”
“人家都说了,是薛公子小时候行事不妥当,名声不好,现下他已经知改,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和从前一样,才叫咱们家杏儿捡了便宜。要不然,这么好的事儿,轮得上咱家?”
林昌忍不住道:“若是亲事没退,杏儿便是府里姑娘的小姑子,比这好得多的人家,杏儿尽管去挑!他家且还配不上杏儿!”
这话又戳中了林满卫氏的心病,两人心虚之下更是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林昌想攀高枝儿啦,又是什么他不孝顺爹娘云云,都是这几天他们两口子说惯了的话。
林昌被他爹娘几句刺得心灰意冷,也懒怠多说,只草草行了一礼,就转身要出门。
卫氏看他要走,一把拉住林杏,问她道:“杏儿,你说!你觉着这门亲事好不好?爹娘是不是在害你?”
才刚他们三个吵起来时,林杏一腔喜意就被生生浇灭,躲在角落里不说话。
她知道哥哥是为了她好,所以才说要多看看薛家人,省得她悔恨终生。
可这婚事是明二嫂子替她挑的,她躺在床上谁也不管她的时候,只有明二嫂子来看她,安慰她,给她出主意,她还是更信明二嫂子些。
薛家的不好,明二嫂子早就私下里和她说个明白:“薛家太太慈和,姑娘端方有出息,家里也有钱财,薛公子也是能过日子的,你嫁过去日子不会差。”
“只是有一点,薛公子十三四岁就流连花丛,家里又有钱,不缺丫头使唤,未必能像你明二哥一样只守着我一个过,往后他身边姬妾丫头不会少,杏儿妹妹,你可想好了你能不能接受。”
“若是不行,我再想法子给你回绝了这门亲事。”
当时她想了半日,是这么和明二嫂子说的:“世上富贵之家,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能有多少?”
“就算是不嫁给他家,嫁给贫寒些的人家,那贫家子弟也未必能只守着我一个。”
“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我能和这样人家结亲,已是从前想不到的好事儿,再要求太多,只怕折了这样福气。”
“我离了家过去,吃穿不愁,安分伺候婆婆丈夫,只要不用和在家里似的受气,就十分满足了。”
明二嫂子见她这样说,就说等定了婚事,她再想法子把她接到府里,教她两年怎么管家理事主持中馈外出行走,怎么治理妾室丫头,保管叫她到了那里不受欺负。
今日林杏见了薛家太太,明摆着薛家太太和薛公子都中意她,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明二嫂子的话。
现下听见她娘这么问,林杏看哥哥身形顿在那里,再看爹娘都等着她回话,被逼无奈,只好低头颤着声儿道:“这……婚姻大事,我都听爹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