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张氏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十多年来他陆陆续续纳了几房姬妾侍女,始终没有人谁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
他渐渐熄了心思,转而疼爱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兄妹俩是他的族侄、族侄女,和他血缘亲近,总比随便过继一个从没见过的远房后辈要强。
至于裴英娘,是褚氏生下的野种,被他视作耻辱,一想到他必须替褚氏和别人养大孩子,他就气得胸闷气喘,恨不能亲手掐死裴英娘。
现在,褚氏却说,裴英娘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血脉……
是他亲手把女儿推出去的,裴英娘不仅仅和他离心,还恨他入骨!
报应!这都是报应!
裴拾遗狂笑数声,霍然爬起来,挣扎着奔向院外,“褚宛贞!”
都是褚宛贞害的!如果不是褚宛贞太过绝情,断然同他义绝,他怎么会迁怒于十七娘?如果不是褚宛贞故意含糊其辞,他哪会怀疑十七娘的身世!
后廊临着一片莲池,春暖花开时节,水波荡漾,绿柳成荫,一群灰羽肥鸭嘎嘎叫着划过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裴英娘坐在四面大敞、花木扶疏的阁子里,倚着栏杆,翻看蔡四郎私藏的账册。
他没读过书,两年来跟着阿福和阿禄勉强学了些常用字,账册上东一笔西一笔,字迹歪歪扭扭,难看是难看了一点儿,但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可惜认真是认真,但记账的方式凌乱草率,没有章法,一笔笔算下来有点麻烦。
“公主。”蔡四郎走到石阶下,似乎怕吵了她,声音刻意压低了些,“裴拾遗出府以后,去追褚娘子的牛车了。”
裴英娘没有抬头,淡淡应一声,“和咱们不相干,随他们去。”
蔡四郎听到咱们两个字,眼里爆出一丝喜色。点点头,退回阁子南面的回廊,挺直腰板,继续值守。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大家的脑洞比我的剧情精彩曲折多了……之前我剧透过,文里小十七的叙述身份从头到尾都是裴英娘……意思就是十七的身世没有隐情啦~
以后尽量不卡在容易误会的地方断章……
第62章
翌日, 裴英娘听忍冬说,裴拾遗告假了。
“据说是染了风寒之症。”忍冬跪在食案前,把一壶蔗浆徐徐倒进八曲琉璃碗里, 淡褐色的甜浆淋在绛红的酪樱桃上,丰腴鲜浓。
裴英娘唔一声, 不予置评,不论是十几年前, 还是现在, 裴拾遗都不是褚氏的对手。
不知他是被褚氏气病了,还是在争吵时不小心伤到脸,无颜出门见人。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患病才告假的。
秋葵在庭院里刨土栽花,栽的是紫茉莉和凤仙花。紫茉莉驱蚊,花朵香浓,凤仙花颜色艳丽,还可以用来染指甲,不仅好看, 还实用。
她忙活大半天, 抹把汗, 就着潺潺流动的溪水洗干净双手, 走到廊檐下, “公主, 清辉楼的芸薹菜已经开花了,黄灿灿的一片,可好看啦!您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裴英娘挑眉, 拈起的樱桃重又放下,“还早呢,你小心照看着,什么时候长出果子了,我再去。”
秋葵点点头,心里有些纳闷,芸薹是用来蒸着吃的,公主要芸薹的果实做什么?
裴英娘不知道秋葵在嘀咕什么,倚着凭几,心里忍不住雀跃,等榨出芸薹油,她就可以吃上炒菜啦!
她早前已经命工匠打造出合适的灶具和锅具、铲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梨杨县。
春雨绵绵,道路泥泞,枝头的杏花随风飘洒,被来往的车轮碾碎在泥土里。
一辆牛车沐浴着朦胧的杏花春雨,缓缓驶入驿站,守卫的驿将上前盘查。
车夫勒紧缰绳,一双骨节分明、宽大厚实的手拨开布帘,递出一张驿牒。
驿将见男子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料想是哪家王公贵戚,又见他手中的驿牒是门下省发放的银牌,更殷勤了几分,谄笑着道:“郎君里面请。”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驿长亲自出面接待男子,撩起袍子爬上二楼,点头哈腰,谄笑道:“这里虽然穷乡僻壤的,也不能委屈了郎君,滚烫的清酒,大碗的热黍臛,馎饦、索饼、羊肉汤饼都是现成的,灶房已经烧上火了,郎君可要梳洗,还是先用饭?”
窗前浮动着细细的粉尘,淅淅沥沥的雨声透入窗内,男子盘腿坐在窗前软榻上,没吭声。他的五官出奇的英俊,眸子和常人不同,是一种淡淡的灰褐色,神情冷肃,英华内敛。
驿长不禁啧啧称叹,这位郎君英武挺拔,高大威武,腰配横刀,又有异族血统,很可能是京兆府的天子近卫。
穿窄袖衫的男仆轻咳一声,打发走驿长,“我家郎君旅途劳顿,要小睡一会儿,酒菜茶饭备好了,送到外间就行,莫要吵嚷。”
驿长点头应是,蹑手蹑脚下楼,轻声嘱咐驿将,“这可是大贵人,不能怠慢了,快去准备酒饭,温一壶剑南烧春,不许拿浊酒搪塞!”
楼上最靠里的房间,男仆送走驿长,关上房门,四处探查一番,摘掉头上的方巾,冷笑一声,“我以为执失将军是个直来直去的武人,没想到你摆起架子来,也挺有派头的。这一路走来,人人都把你当成富贵清闲的纨绔公子哥。”
执失云渐抬起眼帘,淡淡看一眼男仆,“彼此彼此。”
这一句彼此,分明是在暗指男仆的僮仆身份也扮演得极好。
王浮气得直翻白眼,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