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安大惊失色,“这些大汗王是真的愿受那个新的北凉王差遣么?那个新大汗究竟是什么人?”
灵州城,北城门。
这夜是曲舜当值,夜深时坐在孤高的角楼上,瞭望着近处城墙上点点火把的光亮,闻着晚风里清淡的泥土气息,眼皮就不免渐渐沉重起来。
“将军,这是今年新入伍的士卒,叫曲舜,他在大柳营的这些日子做事谨慎心细,属下特意带他来补上那名亲兵的空缺。”
曲舜听着这些话时头一直没敢抬,小心地看着面前一小块地面,早就听说这位百里将军战功显赫,治军严厉,单是看着地面上他的阴影,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才听见那个年轻的将军笑了一声:“你多大了?”
“十,十七。”他慌忙结结巴巴地应道。
“嗯,”那个声音继续说,“调作亲兵之后,要做什么你知道么?”
曲舜紧张得声音有些发颤,脑海里飞快地回想着原先白凡教给他的话:“属下应当照顾好将军起居,跟随将军上阵杀敌,护卫将军安全,还有,还有……”
“没有那么复杂,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了,”将军笑了笑,“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永远也不要违逆我的命令。”
“……属下记住了。”
辗转沙场从来都不是轻松的营生,有时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在初冬的野外露营,也实在是冻得够呛,空旷的平原里没有骑兵来袭的征兆,士卒们和衣挤在一起,在睡梦里依然瑟瑟发抖。曲舜努力地裹紧了衣襟,但是甲片上的寒气一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半睡半醒间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恍惚间,有一股力量把他从冰窟窿里托了起来,暖意也渐渐地回到了周遭,像是浮在软绵绵的云层里。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正覆着一袭黑色的大氅,而将军的衣袍外只披着甲胄,正低头看他。
迷蒙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空,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将,将军,我……”
将军漆黑的眼里渗出一丝笑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慢俯下身,在曲舜的唇角上落下一个吻。
“将军……”他从唇齿间喃喃吐出这两个字,恍然地醒了过来。
原先的晚风早已停了,四周像是凝滞住了一般,腰间的剑柄上湿漉漉的,起了一层水汽。一开始清晰可见的火把光亮也模糊不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起雾了。
曲舜站在角楼外的木台上,皱眉望着黑夜里这浓浓的雾气,虽然现在一片宁静,但是这些年行军的经验所给他的直觉,让他心头隐隐不安。他慢慢下了木阶,拿着火把,走上了城楼,值夜的校尉看见他,立刻行了个军礼:“曲将军。”
曲舜冲他点了点头:“今晚有什么异常没有?”
“除了这场大雾来的古怪,倒没什么其他动静。”校尉道。
“嗯,”曲舜道,“让兄弟们都警醒些。”
他说完,便向城头上走去,拍了拍瞭望的几名士卒的肩膀,与他们随意交谈两句,去去困意。正说了一会话,黑夜里忽然传来几声闷闷的声响,像是粗大的木料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嘎达嘎达”有节奏地响着,但这声响又不太真切。
“什么声音!”
城头上的火把立刻一个接一个地点了起来,但是雾气太过厚重,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曲舜转身喝道:“调一队弓箭手来!”
一队弓弩营正在城下值夜,很快地登上了城墙,一字排开,抽箭搭弦,只等着曲舜的号令。曲舜略有些犹豫,踌躇着要不要派人去知会将军,一时那声响又从厚重雾气里传了出来,他当即举起手臂,喝令:“放箭!”
一百支箭同时射了出去,黑夜里没有任何响动,一切都像是沉寂了下去。
“曲将军……”校尉向他走近了两步,正要说话。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野兽猛地撞在了城墙上,将这座以坚固著称的城墙都撞得晃动了一下。
曲舜刷地白了脸色,看向大雾弥漫的城下,突然回身:“快去,禀报大将军。”一面说,一面抓过身旁的一支火把,远远地掷了下去。
火光破开了浓重的黑雾,却又很快地消弭,但是在火把落地的一瞬间,曲舜还是看见了城下的东西,这是不同于以往的敌人,没有骑兵和战马,只有一大片高耸的阴影,像是大车。
“那是……抛车?”
校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半天也没收回目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抛车。”
曲舜一时间拿不准这外面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与北凉交战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是骑兵最盛,就算偶尔学中原人造些连弩撞木,也绝做不出这么大的机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