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谢正衍从小简朴老实,不敢培养抽烟喝酒的恶习,大学时一寝室的烟枪酒鬼,唯他始终决意自持,又因肠胃不好,工作后也坚持滴酒不沾,为这个还数次惹得老板同事不快。今天只为苦闷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才动用借酒消愁这道偏方,一路闭气猛灌,等回到家将空酒瓶一扔,上半夜的记忆就此中断。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脱掉外套毛衣的,也不知道整洁的屋子为何会柜倒箱翻变成里氏七级地震后的废墟,等意识恢复,发现福子正呼呼舔他的脸,小家伙一定吓坏了,大眼睛湿漉漉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抖战,见他爬坐起身,第一反应竟是飞窜的钻入床下,怯惧的细细呜咽着。

此刻谢正衍的神智是一张浸了油的牛皮纸,呈现模糊朦胧的半透明状,这张纸把不该忘的挡在外边,却让拼命想忘的信息在上面聚拢杂糅,酒精还在他的腔膛里烘烘燃烧,烧得他颠倒眩晕,也烧得那些信息沸腾喧嚣。他用力捶打脑袋,恨不得将太阳穴敲出个洞,一股泪意猛然呛上来,一举冲破牙关,撞向天花板。那哭声凄厉悲惨又十分陌生,像从一个蛀空了的树洞里发出的,牢牢吸附在阴冷的黑夜体表,为周围人的睡梦制造诡像。

几行苦泪倒流入喉,他觉得自己的胃壁快被撑破,急忙爬进厕所抠索嗓眼,吐到昏天黑地,最后连绿色的胆汁也呕出来,而那壅塞的块垒犹未消减。于是他明白那异物的本体是无形的情绪,他需要心理上的呕吐,找一个倾听者来承接他沉重的怨苦。

谁有闲心在大半夜当一个醉鬼的马桶?谢正衍抓住手机的一刹那便选定目标,如今只能凭直觉做判断的他坚信那个人不会拒绝,虽然不确定他是否有足够的耐性,但能肯定的是他有充裕的淡定,可以容他说完想说的话。

“都四点半了,你怎么还没睡?”

被从浓睡中吵醒,千帆的声音含糊得接近呓语,不过并没有不耐烦和厌恶,或者就算有,以谢正衍目前的状态也感受不到。

他用比对方更混沌的声音发话:“老千,我现在好难受,难受得想死,你能不能听我说几段遗言?”

“哈?”

千帆浇了凉水一样清醒过来,问他是不是喝醉了。

谢正衍答非所问的告诉他自己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恶心到像喂所有人吃了一万只苍蝇。千帆机敏老练,一听到这话便诊出病因,笑道:“你跟那个追求者摊牌了?唉,这种事免不了流血牺牲,对方骂得再狠,你也念在人家是女孩子,被你伤了自尊心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别往心里去。”

谢正衍格格苦笑:“不,他不是女人。”

这下立马惹出千帆第二声诧异的“哈?”,态度也慎重了。

“你是不是跟圈子里的基佬搞暧昧,结果对方假戏真做了?”

谢正衍混乱的大脑腾不出罅隙来佩服千帆卓越的推理能力,他目前的思维只够运算直观数据,听他分析正确,便点头承认,接着不问自招的把跟知乎君之间的前尘往事烤全羊似的连汤带水端出来。

“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对吧,我也是,觉得自己简直坏透了,明明不喜欢人家,还贪图人家的温柔,骗人家对我好,真不要脸,不要脸!”

他又哭又喊,随手抽自己几个耳光,一点不疼,却听见千帆在那边“嘶”的吸气,严肃下令:“你还有想说的就好好说,别发酒疯。”

谢正衍爬在床沿抽泣,哭声越来越响,如同密集的炸弹很快让破旧的水坝决堤,禁锢多年的委屈和不甘洪水般飞流奔涌,带出一桩桩他一直绝口不提,深藏到连自己都几乎以为遗忘了的痛苦往事。

他说他是母亲意外受孕的产物,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承受着家人的厌恶,母亲本打算堕胎,因祖父的侄子不能生育,得知此事后,请求堂嫂生下这个孩子,将来过继到自己膝下,承接香火。母亲耐不住长辈逼劝,勉为其难的诞下他,一落地便转交人手,此后6年从未问过他的境况。

他不记得做小奶娃时是否得到过大人们的疼爱,从四五岁上有了记忆开始,所目睹的就是养父母之间无休止的争吵。养父和镇上开火锅店的女人有染,养母每晚都领着他四处捉、奸,导致他对那一时期的印象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他清楚记得两件事,一件是跟养母去舞厅找养父,看门的保安指着年满五岁还穿着不合身的开裆裤的他说“我们这里小孩子不能进”;另一件是有一次养父在情妇店里厮混,养母唆使他去砸那火锅店的落地灯箱。他双手提着沉重的砖块,摇摇晃晃走过去,怕得不敢下手,回头哭着向养母求赦,养母在几步外恶狠狠呵斥,“快砸!你不砸以后就没有家了!”

最后灯箱是砸成功了,家却终究没保住。6岁时养父母离异,他又成了多余的累赘,被送回亲身父母身边。本该是团圆日,家里却因他这个不速之客乌烟瘴气,他躲在开满黄色月季的花盆后听大人们争论他的归属问题,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仿佛他是个烫手山药,谁也不愿接收。后来他听到他的生母崩溃痛哭,不顾疼的咚咚咚捶打墙壁,高叫:“当初吾就说不生不生,拿非逼着吾生,个些又说退回来就退回来,吾养吾大弟都养不过来,哪能再养这个小的。”

为此,家人一度想送他去孤儿院,因他父母俱在不符合孤儿的条件未能如愿,几经风波后,他勉强留在了那户人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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