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亦解了外衣,然后在他旁边坐下,取了方才插在腰间的竹箫,慢慢打量。
那箫管十分光滑,上下打磨得一般粗细,仔细一看,就发现竹管底端刻的简单纹路其实并非花纹,而是不大的一圈字,却是一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两人中间的清漆小案上,一只压银珐琅螭耳炉静静置着,旁边放着只半合着盖子的白玉菱盒,里面盛着一半研成细末的浅色辟寒香粉,一旁还搁上一只银匙。西门吹雪伸手拿了那匙子,舀上半勺香,往炉内倒入,于是一缕淡得几近于无的轻烟,便袅袅升腾着飘散开去……
正值此时,刚才出去的那名侍女送茶进来,将茶壶并两只杯子小心地放在案上后,又摆上吃茶时配的小食,这才拿了空托盘退下。叶孤城放下书,执起紫砂壶往两只杯内斟上八分满的茶水,道:“封存了整年的君山银针,应该还不错。”
杯内茶尖上覆着一层细密的银毛,很有几分晶莹剔透的意味,在茶盏中静静地浮动,的确是难得的上品。茶香升袅,没有加入多余的配料,也没有刻意添进去的龙脑麝香等物,只散发着一股浅淡的清茶味道。
西门吹雪执杯,茶汁入口,隽淡的茶味中,隐隐有一股极浅的清甜之气。叶孤城亦端起杯子饮了一口,道:“方才进房时我吩咐人去外面,用瓷碗接了些落雪烹茶,这是今年的初雪,味道果然是特别一些。”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茶。”叶孤城唇边似是扯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从案上摆着的碟子里取了块配茶的合意饼,一面重新拿起书来。
他左手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持了书卷,右臂自肘以下,则搭在小案之上。斜飞的的眉微微扬起,眼角眸底俱是淡淡的闲散和慵然,在他身后的窗外,细雪漫天,飘飞如同四五月时的柳絮。
西门吹雪静静凝视着男子。他们相识其实不足两年,却分明好似,已然过了很久很久。在此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剑,并甘愿为此,承受那无边无际的孤独。
然而如今,他的寂寞,已有人与他一同分担。
男人持书的手修韧有力,能够隐隐看得见上面的脉络,神态祥和,容色宁缓,坐在他旁边,静静阅着手中的书卷,不言语,只偶尔执起杯盏呷一口茶,间或翻开一张书页。
很静,很安稳。
--于是就这么,一生罢……
屋外的雪仍在下,天已经渐渐暗了。叶孤城事先已吩咐人将饭菜送进房里,用过晚膳,两人在窗边的案几上摆了棋盘,就着外面的落雪,下起棋来。
叶孤城左手挟住右臂的袖摆,指间拈了一枚黑子,目光凝在棋盘之上,静静思忖了片刻,才在一处位置将棋子落下。
窗外一片素白,西门吹雪漆黑的眉似是略簇了簇,双眼看着棋局走势,挟了白子的手停在半空足有十数次呼吸时间长短,也不曾落棋。叶孤城看了一眼他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然后从棋盘旁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既而静默着等待。
又过了一时,指间的白子动了,却并未落下,而是直接被放进了手边的棋盒里。叶孤城见状,唇边现出一丝薄薄的笑,便动手去分拣黑白两色棋子,清理这一局的残棋。
西门吹雪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看向对方灯下的面容。这人一向神色冷清端肃,只在他面前时才会偶尔露出些淡若云烟的微笑,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模样,风拂玉树一般地粲然,虽极为浅淡,然而却是真实的笑意,是只对西门吹雪才会流露出来的神情。与之相比,今日纳兰涟柯一直挂在脸上的柔媚笑容下,充满了目的和yù_wàng,就如同面具一样苍白虚幻,让他没有丝毫看上一眼的兴趣……
清理残棋的举动被止住,于是叶孤城也就停下了手,见对面男子一双墨渊般的眼正看过来,便道:“怎么。”
“无事。”西门吹雪手上稍稍使力拢紧他的掌,上面微冷熟悉的触感令人留恋而觉得安稳。叶孤城用拇指挲了一下他的掌缘,淡淡道:“西门,你今日上午,不高兴。”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嗯。”
叶孤城并没有继续问他为什么,为谁,只抬眼道:“如今,可好些。”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看着那深褐色的眼眸,然后墨黑的眼底就一点一滴地浮起丝缕暖意。握着对方右手的左掌紧了紧:“眼下,很好。”既而握住男子的手微微一扯,让他的身体向这边略倾了倾,自己亦且靠近,就吻上了那饱满朗毅的唇。
[这世上,再没有谁像我这般知晓你喜好厌恶……]
纳兰涟柯说的不错,作为同门,他的日常习性,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她也许确实知道得很清楚,但也,仅限于此。
而这世间真正完全了解西门吹雪,明白他的寂寞,尊重他的坚持,理解他的原则和信念,并愿意与他一同承担和分享的人,则从来只有,眼前这个男子而已……
卷十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第155章 愿与君相知
双唇相贴,彼此的口腔当中,有着茶叶淡淡的清苦气息。
叶孤城右掌被对方握住,于是便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触上男人线条刚硬的下颏,然后用拇指一点一点去抚摩着那总是带着一丝凉意的肌肤。
西门吹雪微微眯起眼,手上仍握着男子修韧有力的手掌,身体却已又略略前倾了一些,额抵着额,感受着那与自己身上同样稍嫌微冷的温度,和缓缓摩挲在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