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买房子的事转眼过去了两三天,老鸟竟是再也不提。
杨凡本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当上了班头后也自觉年轻有为了些,便上了心,尽量少说话,一则显得有些身份城府,二来他也好奇这老鸟到底有什么手段能治得这财大气粗的宫财主能折价将新建好的宅子卖给自己。
只是老鸟既然不说,他便也不问。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了班头要巡街。
杨凡如今是快班的代理副班头,照理不须做这种巡街的事情,只是他新上任,巡街一则呼五喝六,威风得很,很能满足杨凡作为一个两世**丝的虚荣心,二则也是个广而告之的事情,使得全县俱知他新任代理副班头的身份。
只是这十几天巡街巡下来,杨凡从一个小白脸变成了黑脸汉子,虽吃了许多酒肉,却清瘦了许多。
这热乎劲一过,杨凡便懒得去巡街,有时便与老鸟两个偷懒,在衙前茶楼中喝茶,间或去胡老道的阴阳署中视察下工作。
老鸟与胡嗔两个一个能掰、一个能扯,正是棋逢对手,不过两三日便已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老鸟闲来无事便杂在前来求日算命的乡民中胡扯六拉,套问出消息便暗中告知胡嗔,这一来胡嗔算命的准确率大大提高,竟然十有九中。
这一日时近晌午,胡老道扯了二人要做东道,忽然一个书吏扇身进来,道:“杨班头,兵房东冯大官人唤你有事!”
杨凡一愣,心中暗叫一声失策。他这班头一职得来全靠董县令,典史又是一县中专管武事的命官,因此杨凡日日所想,只是要将这两尊大神马屁拍的爽了,倒忘了冯书吏。
这兵房书吏虽然是王典史手下管辖,到底一县三班衙役、民兵乡勇诸事还要靠这兵房书吏。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若是与这冯书吏交恶,冯书吏虽没本领成事,却有的是本领坏事。
杨凡抄家时忘银子,也没什么馈赠,事到临头才想了起来,只好对那书吏道:“你先回去复命,我随后就到!”
胡嗔见他面有忧色,宽慰道:“杨班头不必烦恼,你早前恶了郭涵,他们六大书吏俱为一体,你便是给冯书吏塞了银钱,只怕也是无用!”
杨凡点头道:“既有董大人与王典史两个在上头,料他也不能拿我怎样,只是他忽然来叫,不知有什么勾当!”
胡嗔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老道听老蔡言道,说数日前杨班头打伤了宫善人家的管事,十有**,便是为此!”
杨凡奇道:“这宫善人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冯书吏也要为他出头?”
胡嗔笑道:“杨班头因是外乡人,自然不知。这六大书吏把持县政数十年,利害关系早已盘根错节,试问这清水县中有哪个财主老爷背后不是六大书吏?这宫善人明面上是个出名的善人,实则不过借了这个名头大发横财。咱们清水县旁的清水河,每隔几年便要发上一次洪水,每逢此时,总是宫善人出面,组织县中缙绅,大造声势,要府里拨款拨粮,又搭建粥棚施粥,这才有了善人之名。”
杨凡道:“如此说来,这宫老先生倒真是个大大的善人了?”
老鸟笑道:“班头可又受骗了。当日那一伙家奴的模样你是亲见了的,孔夫子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哪个真正的善人家里容得下这般恶奴?”
杨凡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胡老道捻须笑道:“这里面弯弯绕多着呢,这赈济灾民一事看起来出钱出力,实则却是个搏名赚钱的良机,不说大斗入,小斗出,便是施粥这一项,每大锅粥中少放三五碗米,这县里县外数万灾民,数月下来,便有不少银钱落入囊中。那灾民只求活命,哪个敢来计较?他自是中饱了私囊,上面派人查时,米已入肚化粪,又哪里查得清楚?待得灾情过后,县太爷还要造个义民册,上报朝廷以求嘉奖。那皇帝端坐龙椅,又不晓事,一笔勾落下来,又能免了几年的赋税。”
老鸟叹息道:“咱们辛辛苦苦抄个家,哪比得上这些奸商动辄抄数万人的家,剪数万人的羊毛?”
杨凡瞠目道:“我知道自己这几日到处打打秋风,混两顿吃喝便已是天大的坏事,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简直清如水明如镜了?”
胡嗔道人道:“因此这般肥差,若无后台,如何能捞得到手中?这宫善人与冯书吏是儿女亲家,又与郭涵是磕了头的把兄弟,你便是不去打他家的管事,他还要与你过不去,如今有了这个由头,只怕有些棘手!”
杨凡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一趟竟是鸿门宴了?”转身拎了水火棍,道:“不如先装病躲个两三天!”
胡嗔一伸手拉住杨凡,笑道:“杨班头说笑了,这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情,难道你躲过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不成?”
杨凡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胡嗔神神秘秘地看了看老鸟,低声道:“依老道说,大丈夫能进能退,这次不管他们说些什么,杨班头万万以隐忍为上,有道是忍得一时之气,方能卷土重来,小泥鳅也能卷起翻天浪,到时候咱们秋后算账,也不算吃了亏!”
杨凡撇撇嘴,什么秋后算账,来世再报,这都是自己骗自己的鬼话,他杨凡早就打定主意不做缩头乌龟了,所谓回家装病只是顺口说说罢了。
他领了老鸟,出了阴阳署,便奔县衙,待进了衙门,不去兵房见冯书吏,先回总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