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口气。
他身为河西密谍总头目,在等待情报、思考布局时,下棋手谈是他时常用来打发时间之事。可是, 他今日从早上一直输到如今的深夜。
“先生棋艺之高,深不可测。”翟羽将桌面的棋子一枚枚捡起来放在玉钵内。
长清道:“翟家主公务繁忙,没有投入棋道而已。”长清很多个日夜,都是自己画了棋局在沙土上, 自对自弈,将自己十五岁前在中原背过的棋谱一局局推敲琢磨,棋力自然十分过人。
两人见夜色已深,便命仆人过来上水。
翟羽有收子复盘的习惯,一枚枚棋子捡着,有些没想透的地方还重新放一放,看一看。
长清端着热气腾腾的瓷杯,说道:“翟家主,恕我直言,你心里应当是非常反对你家二郎娶我妹子的。”
“先生如何看得出?”
“将心比心,”长清道,“天山之行,是死士之行。我若是翟家主,我也舍不得自己兄弟跟我家嫣儿有什么瓜葛。”
“可是先生说过,不求你家妹子回,但求星芒教亡。先生能够说出如此慷慨豪迈之语,翟某又有什么不舍得的?”
“嫣儿不同,嫣儿已经是摩尼奴了,她没有选择。”长清道,“而翟家二郎,他身居辅史之位,你们高手如云。我猜测,他应当不是这次前往天山的惟一人选。”
翟羽手中棋子轻脆地敲击了数下,道:“如先生所言,他非但不是第一人选,当初,还是第一个被剔除的人选。”
长清问道:“你们怎么会同意让二郎君去?”
“他确实比旁人强。”翟羽道,“这两年他花在西域的功夫,没人能及他。”他说,“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做了一个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长清注视着他。
翟羽道:“这些年,我看着我的友人、同袍,甚至是妻子,一个个从我面前消失,深入天山之境。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一起去。或许从大局考虑上,这是不应当的。但是我在其中受到的折磨,这些年都无法消减。”
他说话之时有着淡淡的哀痛,他也四十尚未到,却已经鬓发前出现了缕缕银丝。翟羽道:“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希望能够与他们在一起。”
长清沉默了。
当这个世间,自己在乎之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因为某种原因守在原地。这种生,是何等寂寞的生。
半晌,长清才道:“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它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二郎君说服你们,应该靠的不是这些事情。”
翟羽眼角起了一道笑纹:“先生敏锐。如今他们也走远了,我不妨直说。为了避免摩尼奴落到巨尊尼手中,增强对方的功力。这一次天山行一旦到了无法继续之时,我们决定,不能让星芒教徒得到摩尼奴。”
长清双手合十,微闭双眸:“一旦情势危急,命护送她的人,打算亲手杀了她?”
翟羽道:“宜郎说了,秦娘子是个非常多疑的姑娘,她与他相处四十二日,骗他骗到三十九日。若是换了旁人,稍微被她看出一点端倪,她做事就不会十分配合了。没有摩尼奴的诚心配合,我们在天山的计划会步履维艰。”他有一步棋没想通,将两枚棋子从玉钵中重新取出,注视着那玉润滢辉的光泽,“既要摩尼奴配合我们,围剿天山深处的星芒教;又要将其在落到星芒教徒之手前,剪除掉。除了我家兄弟,没人能够让秦娘子如此信任。”
屋外的积雪,不知压塌了哪片竹枝,扑簌簌传来轻轻的声音。
翟羽道:“翟某与先生一样,但求星芒教亡,不求我那兄弟活。也跟先生一样,话虽如此说,心中是不舍得。”
长清抬手,将翟羽复盘有错的这步棋挪正,道:“翟家二郎君打算……”
“宜郎说,大唐,不会再有机会,找到第二个摩尼奴。不信仰星芒大神,却愿意为唐国出生入死。至于他们自己,既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
……
伊吾的干索山坡上,风声如同一把粗糙的刀子磨着山石。
军帐里,秦嫣头靠在翟容的肩膀上,醒了过来。
她感到翟容醒着,抬头一看,果然翟容睁着眼:“郎君睡醒了?”
“嗯。”如今他身上真气充沛,运功便能足够休息了。因她喜欢挨着他入睡,所以他虽然醒了,也没有挪动身体。
秦嫣躺在羊绒被褥中,觉得暖洋洋十分舒服,便回忆起与秦都督见面的种种细节。忽然,她皱起眉毛:“郎君,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你故意先与我成婚才来见秦都督,对不对?”秦嫣道,“你早就知道,秦十三娘是有婚约的,对方还是五姓之子。”
“……”翟容无奈,被看穿了……
他调查秦都督的时候,当然也调查到了卢直卢五郎之事。此人原先的确跟那秦家小娘子定有婚约。翟容想着,对方属于七宗五姓的千年门阀,若秦嫣当真被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