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刻骨的寒意刺入易衡之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低了头,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匕首深深没入他的胸膛。
这个时候,他的手还搭在顾折颜的肩头,环成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
血流只静了一霎那,就从伤口里点点流出。顾折颜还堵在他胸口的手瞬间被染红了。
易衡之张开嘴:“你……”
“老易!”近在咫尺的何副将怒吼!易家军军士便如热水沸腾一般,发出了惊天掣地的喊杀声!
何副将见到捅了易衡之的人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心中大怒大恨,他扬起长枪,意欲一枪捅穿这个重伤他兄弟的罪魁祸首!
“镪!”先于长枪到达的是易衡之刚刚收起的长槊,他一挥挡掉了何副将的攻击,狠狠咬牙,以尚未麻痹的手臂捞住顾折颜的腰,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的身前,再合上另一条手臂,横槊在他身前,形成铜墙铁壁般的保护姿态。
易衡之紧紧抱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人,而他自己每一张嘴,便有咸腥液体涌入口中。
这不足以打消他的决心。他仍旧一字一句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赫连背盟,咱们赢不了,你带所有人……撤军!”
他说罢,任由失明的顾折颜在旁边西盈军士的拱卫之下,手握缰绳,在开出的道路里缓缓返回西盈城中。
震惊之情已经慢慢的平复,胸口的剧痛胜过了一切其余的感官。然而在剧痛之上,还有另一股不容置疑、不容忽视的感情。
易衡之将脸靠在顾折颜的肩上,嗅着这人从银甲里透出的淡淡的熟悉气味,越来越晕眩的同时,竟也越来越安心。
他慢慢的张嘴,问的不是顾折颜要带着他去哪里,而是另一个问题:“为什幺一直带着这把匕首?”
扎进他胸口的匕首,是他们初识之夜,易衡之曾经用于他们欢爱之中的淫器,次日顾折颜用它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再后来他们最好的那段时间,易衡之又曾把它当作礼物送给过顾折颜。
重逢至今,顾折颜第一次开了口:“去年春天的时候,行宫那个晚上,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幺?”
那一夜他说过很多的话,心中想着易衡之大概早已记不清楚,这幺一问,不过是为了引出其后他自己的答案。
但易衡之在他背后笑了起来,血腥气在笑声之中越发浓郁,易衡之染血的手抚上顾折颜的下颌,手上稍稍用了力,就轻而易举地令他侧过了脸来。易衡之看了看这张阔别许久的容颜,越看心里越喜欢,越看心里越溢满柔情。随着顾折颜的问题,相识之夜的一幕一幕全部涌现,他1*2◎3d↓i点从来不是记忆上佳的人,可是顾折颜说过的那些话,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捧着顾折颜的脸侧,对着那薄薄的嘴唇,将自己猩红的、失去热度的嘴唇印了上去。
“……至死难忘。”
顾折颜看不见,只感到他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随后唇上一凉,咸腥的气息填满了一切。他静默地垂下眼睫,竟有些能幻想出易衡之此时的样子。他顿了顿,还是抬起手试探着、摸索着,碰到了易衡之胸口那把匕首。
他的手再度握住了它。
这把短短的匕首扎的并不算深,但是却非常的牢固。当匕首的主人再一次握住它的尾部,易衡之整个身体也随着这一握往前踉跄。
顾折颜感到他的唇从自己的唇上挪开了。但呼吸依旧尽在咫尺。易衡之就这样,被他握着插在胸口的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脸颊,望着他。
顾折颜低低笑了。
这一笑当中,有誓言实现的自得,有恩仇尽消的释然,有谋篇尽成的快意。他一向都很冷淡,易衡之甚至没有见他笑的如此孤高自许,甚至锋芒毕露。
顾折颜说:“我说,你如此强迫我,我一定……杀了你。”
“你”字出口的霎时,他手上用尽力气,狠狠拔出了插在易衡之胸口的刀。
热血从被贯开一道裂缝的胸口喷涌而出,刹那间溅了他一脸!
易衡之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他胸口的伤口已经被止了血,包扎起来。易衡之惊疑地抬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动弹牵扯到伤口,有隐约的裂伤的痛。但包扎好的伤处不再流血,伤口甚至有淡淡的清凉舒适感。他整个人除了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仿佛再没有任何抱恙之处。
这段记忆,真是大起大落。
发现以为死去的情人还活着,刚要来一个久别重逢的热烈拥抱,就被情人捅了一刀。情人这头信誓旦旦说要杀了自己,回头却又把自己带回家里裹好了伤口。
易衡之有些看不懂顾折颜——或者说,根本没有看懂过。
一个装束和面容都陌生的宫人端着汤药进来,发现他睁着眼睛,惊呼一声:“你这幺快就醒了?”
易衡之抽了抽嘴角:“这位大姐,似乎十分失望?”
宫人才不过十六七岁,闻言柳眉倒竖:“你还是昏过去好些!”
易衡之接过她没好气地递过来的汤药,搅了搅:“颜颜在哪里?”
宫人笑嘻嘻:“殿下在和慧国主拜堂成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