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见姑姑的名字,却是在这种场合,这样不合时宜地情形下,怎不叫这才十四岁大的孩子惊地目瞪口呆。这名字似一把利剑,深扎心坟,此时却被人肆意拔出,让早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迸溅出过往的追忆。
犹记得那年,姑姑还是丫鬟姐姐的时候,黝黑少年不过是个不足百日的婴孩,只能在那女子怀中呀呀呓语,不知所云。而那女子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舞剑,便是陪着他,没有怨言。
许是觉着亏欠了黝黑少年的阿娘,又或是觉着前了顾家这份血脉亲情,女子到底是女子,就算再铁石心肠,终究还是在他眼中变得柔软。
只是不知姑姑与阿娘林诺华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牵扯,竟让她每日以泪洗面,对顾家这般憎恨。姑姑说憎恨的,是那戍边不知归的顾闫勋,还是这处处委屈求全的顾家呢?
顾醒心中早已尘封的过往在这一刻决堤,所以的前尘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再望着那老者,竟是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只是现在又一个了起来,亦如当年姑姑身受重伤时,那般义无反顾。他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一次,真相便永远无法浮出水面,而他这些年所受的苦,终将化为虚无,变得毫无意义。
老者有些动容,试图抬手去握住顾醒,可当那干枯如老藤的手猛然抬起,下一刻却又缓缓垂落。这些话本不该他来讲,本不该在现在讲,本不该当着这么多人讲。
他目睹了那一夜,却偏偏无可奈何,他曾尝试寻找,却是徒劳无功。所以老者选择了用最愚蠢的办法来弥补,留在都城洛阳,等待少年的出现。
可偏偏事不凑巧,顾醒归来时的当口,自己却被其他势力盯上。事急从权才不得不出手,又让顾醒卷入了这一出无端命案中。
那一锅高汤本是用来杀人的,却不是用来引出少年,而是想钓出藏在都城中的“暗哨”。蛰伏城北数十载,也经营了数十载的面摊生意,对那夜之事,却是一刻都不敢忘却。
老者喟叹一声,“罢了”,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眼神由茫然逐渐冰寒。本是面如枯槁的老者,此时开始不再遮掩身上的杀气,抬手握向腰后,抽出两把刀柄已朽朽欲坠,刀身依旧铮亮如新的短刀,朝着刚才那众看客奔去。
零陵在老者抬手向后摸去时便觉察出不对,跨步向前拽住顾醒便往后疾退而去。老者并未朝他们下手,反而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一头扎进了和风尘女子中去。
这十四年前的秘辛,怎能让无关人等所知,成为洛阳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他本就对失言极其愧疚,眼中理智在那一众旁人的窃窃私语中逐渐丧失。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无端受这灭顶之灾。而那众风尘女子已是面露惊恐,连声呼救,纷纷朝着白琊投来求助的目光。老者此时已陷入癫狂,白琊想要阻止,却已是无能为力。
奈何双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加之白琊已被重创,已是强弩之末,老者状若疯魔,若强行格挡,不过是老者刀下亡魂中又多一人罢了。
此间青楼内,在老者看来,本就是乌烟瘴气。这一段言谈被这些俗人给听了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老者想到此处,手上动作明显加快了几分,短刀带起阵阵锋芒,血肉横飞。叫骂声、奔跑声、绝望哀嚎声响彻楼内。而那其余人等,皆是目瞪口呆。
本是难以自控的老倌家,突然起身带着颤声喝道:“第五,你还要造多少孽才肯罢休?”
老者将短刀从一名肥头的脖颈处摸过,垂刀抬首,“吴忠,你还是认出我来了。为何不敢唤我全名?你在怕什么!”
老倌家被楼下老者这一声怒吼给震慑当场,竟是一时语塞。高潜展虽心有余悸,却是拽着老倌家的裤腿说道:“吴爷爷,他是何人?可会伤害顾醒?”
老倌家闻言如梦初醒,低头温和说道:“公子放心,顾小子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