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不要……替我叫安妮过来好吗?”
可怜的孩子,落水之后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实情必定让她难以接受。克莉斯记得安妮扬起她生了雀斑的脸,攥着拳头与伊莎贝拉争吵的样子。她不是个大胆的女孩,与其说她忤逆主人,不如说她们太过相熟,那孩子全没把她的小主人当做外人。
“在洛德赛,凡是体面的贵族都希望能在受伤后接受药剂师的照顾。我虽然没有正式考过……”克莉斯握住伊莎贝拉的手,隔着被子。她拇指摩挲了几下,绣有郁金香的光滑缎面发出沙沙细响,克莉斯不指望摸下手就能与她受到的惊吓相抵,但也不敢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惹她怀疑。
“你的脚受了伤,拉里萨大学士为你缝合过,最近都不能走动。把我当做药剂师就好,我保证不看。”克莉斯跪上床,弯腰要将伊莎贝拉抱起。伊莎贝拉扭过头,腰臀不安扭动。“可是——你分明不是……我,我需要……”
“你需要我在身边。你这样说过。”克莉斯不由分说,将伊莎贝拉横抱起来。她瘦了,比在黑岩堡时还要轻,还要不知所措。她别过脸,在拉开距离和依靠之间挣扎。克莉斯胸中酸涩,柔声安抚。“可以的。你可以依靠我。”
“这种事……”伊莎贝拉咬住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样子竟然要哭了。克莉斯慌张起来:“我可以到屏风外面,在安顿好你之后。”
“去屋外面。”
明明都在澡堂
里相互看过了。克莉斯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得答应。她挺直腰站起来,伊莎贝拉将脸扭向另一侧,手臂悄悄环上她的脖子。克莉斯稍稍放下心。她下了床,两步走到马桶前面。马桶是全新的,白瓷内壁纤尘不染,内盛清水,水面倒映出伊莎贝拉亚麻色的睡裙。克莉斯将伊莎贝拉放上去,她迟疑片刻,将手伸向伊莎贝拉裙摆,伊莎贝拉猛地压住丝裙,用眼神逼退她。
克莉斯忍俊不禁。“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已经死过一万次了?”
“我自己会脱,你快走——”伊莎贝拉一边叫嚷,一边猛推克莉斯腰腹。但她刚刚苏醒,手上没劲,倒像个撒娇的孩子。
“好好好,我马上走。我就在门口,有需要叫我。”克莉斯盖住伊莎贝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伊莎贝拉被她触碰,并不挣脱,只是点头。克莉斯还是不放心,她弯下腰,轻声告诉她:“你的脚不能用力,让我帮你,裙子这么长,我看不见的。”
“走啦——”
“我走,我马上走。”克莉斯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是恋恋不舍。她在伊莎贝拉的催促中缓缓绕过屏风,牛皮靴的后跟不断落在木地板上,身子几乎没有移动。她在屏风后面站定,隔着幕布凝视她的公主。她纤细的轮廓盖住侧卧的莫娜尔,战神躲在芭蕉叶子后面窥视她,厚重的盔甲包裹住他满怀怜爱的心,教他难以言语。
“我还能看到你的影子。”伊莎贝拉没好气地说。克莉斯轻咳,朝屏风欠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第160章败露
克莉斯拉开虚掩的木门,潮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她闪到门外,透过门缝向内窥视。屏风后面的人影晃动起来,看动作还不算勉强。
“我说过了!不行!”拉里萨大学士强硬的嗓音在学士们的低声交谈中小号一般引人侧目。学士堆越发嘈杂起来,老人温和的劝慰相当低沉,不仔细凝听,难以分辨。
“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不会对她进行活检。你不放心,一起来便是。”
“她是个奥维利亚人,你要尊重她的传统,未出阁的奥维利亚小姐绝不会在卧房里与陌生男性会面。”
“我们可以去书楼,你看,甚至都不用走出院墙。”
“在她刚刚醒来,身着睡袍的情况下?”
“秘法从不等待。拉里萨,这是你的导师教会我的。”
克莉斯转过头,只见学士们挤在走廊两侧,露出仅容一人行走的通道。拉里萨大学士站在过道里,只身面对一行五位套着学士袍的访客。领头的是莫迪默大学士,斜阳将他苍白的头发照得通透发亮,可以轻易瞥见稀疏发顶下的粉红头皮。他松垮的脸上挂了一副沉甸甸的眼袋,眼圈发青,缺乏睡眠。诺拉看不起研究小组,嘲笑他们愚蠢又懒惰,与她的说法正相反,为了解开尸鬼谜团,研究小组一定通宵达旦工作,只是到如今仍一筹莫展罢了。
年迈的莫迪默大学士站着没动,两位不超过五十岁的男秘法师从队伍末尾挤上来,逼向拉里萨大学士。大学士背对克莉斯,她的肩膀看起来很牢靠,没有动摇的迹象。拉里萨大学士冷笑道:“道理讲不通,打算耍流氓了?”
长廊两侧学士们的目光齐刷刷转过去,落在莫迪默大学士松垮的脸上。他嘴唇蠕动,咀嚼未出口的言语,松弛的腮帮跟着抖动。挤上前的学士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圆脸无须的反驳:“请不要偷换概念,我们是取证,怎么能跟不良行径混作一谈?”跟他贫瘠的头顶不同,嗓门倒十分敞亮。克莉斯微微皱眉,掩上橡木门。这位学士名叫布柏,克莉斯很清楚,他的嗓门还能更大些。
“你们得到了尸体。”
“解剖报告尚不完善!”
“那么,完
善它!”
布柏鼓起腮帮子,泛红的小眼睛也跟着突出,活像一只老蛤蟆。“我们得到消息,她在红月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刺客,那时候……”布柏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