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纸线香烛,燃长明灯,披麻戴孝。白日跪迎吊唁的客人们,夜里守灵护香。吊唁的人来得不少,梁大人亦托人送来祭礼。
他故去的第三天,被众人用纸马车、纸钱恭敬地送走了,看着纸车纸钱燃烧后的灰烬随风翻飞,我一时怔愣,心中忽然平静下来。
师傅无子,出殡是由大弟子拿着灵牌,走在最前面。我是抬棺人之一,一路上尽量走得平稳,让他少受颠簸。眼见棺木渐渐被黄土掩埋,直至消失不见,人间便少了医者一个,地上多了新坟一座。
下葬后三天,坟墓已经拱好,弟子、亲人都去参拜。在这里读的笔记中曾提及,亡者要在阴间渡过一条河,河上鹅毛不漂。我照书上所述,糊了几条船焚烧。但愿他平安渡过这条河,到达另一个世界。
他去世后的第七日,请僧侣来府中念经超度。人死后魂魄会于“头七”前到处飘荡,僧人配合天干地支计算出亡者魂魄的返家时辰。众人在魂魄回来前,为他预备一顿饭,之后须回避。僧人道最好的方法是睡觉,即使睡不著也要躲入被窝;如果亡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他记挂,便影响其投胎再世为人。到这天子时,我跟着众人一起围在火盆边,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祈祷师傅能顺着这天梯到天上。
丧礼结束了,我心中茫茫然没有着落,混沌地搬来了医馆。待神志清醒了,细看身份文牒,才知道拜师当天师傅便补办完了,又是一阵伤感。
怎么,就又是一年快过去了呢?
身旁的沈涟睡得有些不安稳,翻动几下,复又安静了。
窗外风声大了些,我起身去看,原来是开始飘起小雪了。
关紧窗,灭了灯,自阖眼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一日游
起床的时候时间还早,沈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叫他多睡会儿。
等收拾停当,粥饭摆上桌,他也洗漱完了。他自带了些衣物,今天着件米色外袍,系墨绿腰带,头上绑了同色发带,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矮,加之身形修长,整体看起来很是秀雅。
我边吃边道:“要过年了,你跟不跟我一起进趟城置备点东西?”
他咬着筷子上沾的腐乳,点点头,还颇有几分兴奋。
昨夜的尴尬就如窗外细雪一般消融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想。
医馆位于城西的一个草市镇上,市肆发达,普通吃食在这里采买也足够了,进城主要是买点日杂、年货、衣物什么的。
其实除了买东西,我私心里也想进城玩玩。
刚到东华门外,吆喝之声便不绝于耳。一路走去,听得不重样的兜售声。“新出的茄瓠只三千钱咧”“柿饼不甜,分文不要,来看看罢”“上好的酒糟,拿去醉司令,包你家灶王爷上天讲好话啊”……甚至有几个碧眼的夷人用流利非凡的汉话兜售着金玉珍玩。
沈涟跟在我身侧,一双猫儿眼滴溜溜地转,他此前在勾栏中为奴,不能在城中玩耍,此刻看得有味,人潮涌动中倒也不忘伸手拽着我衣角。
买卖的东西,既有平常的,也有天下奇物。果脯蜜饯烧腊一类,口味多达数十种,身边的路人走进铺中,要了一二十种下酒,话音一落,店家便封了几个纸袋拿出来。我提脚想随人流往前,衣角却不动。侧身看沈涟,他回过神来,忙欲随我走,一张白皙的脸微赧。不由失笑,也进去买了几种果脯,把纸袋递给他,他双唇开阖,奈何周围太嘈杂听不清,该是“谢谢”一类罢。
正值岁末,新上市的瓜果蔬菜一会儿便被诸人高价买走了。路上遇见几位旧识,被人群隔着,不好打招呼,挥手便罢。
入城分了街道,才没这么挤。擦擦鬓角,寒冬腊月的,居然出了汗。沿河而行,河边柳树成行,夹着潺潺流水。柳叶落光了,柳条秃秃呈灰褐色,下面是一排排的鱼摊,活鱼不时跳跃,激起的水花在半空中显得晶莹剔透。河上船只缓缓而行,一艘接着一艘,船身一侧打了印记,标记着上面载着的粮食、货物是来自江淮两浙还是荆湖岭南,乃至川蜀等等。
一路边走边看,背篓渐渐被各色日杂年货堆满。近午时分,走到了称作御街的中心街道,宽有百步,路两边是御廊。两旁开店设铺的店家和沿街做买卖的小贩都在忙活,好不热闹。御街上每隔几百步有个军巡铺,铺中的防隅巡警,白天维持交通秩序,疏导人流车流;夜间警卫官府商宅,嗯,好像从前居委会拿喇叭喊的那样“防盗,防火,防意外”。第一次来时觉得,这就是城管和巡警的结合体啊,还有“岗亭”,真真先进。
饭馆没有位子了,临时在街上摆出了桌凳。我们要了几个菜,等待中无事可做,便进了一旁的布店挑选衣料。裁缝过来量了我和沈涟的尺寸,我又指着纯黑的衣料,边报尺寸边比划大小样式。裁缝为难道:“最好是带到小店量量…”掌柜亦在百忙中回头赔笑道:“怕穿着不合身,也砸了小店的招牌。”沈涟抬头好奇地望着我,今早他就知道我是一个人住了。脑中不搭调的冒出一句“好奇心害死猫”,笑道:“不妨事,就这么做吧。”又揉乱了小猫系得规规矩矩的头发,“我以为你见过他。”他皱皱鼻子,只得解下发带,重新系好。
吃过饭,我领着沈涟去衙门变更户籍,正遇上捕头燕三匆匆出来,与我打个招呼便急着走了。
等一切办妥,东逛西逛中已入夜。我们便